【MakeS】《恐怖谷底(Bottom of Horror)》Chapter 2/1

Sei觉得心烦意乱。
即便是在一个满是人类的世界里隐藏自己，又或是后来他还要去学校教书，虽然这些事情他以前都没做过，不过只要过了一段适应期，他强大的学习系统便能采集到数目庞大的数据信息以帮助他处理问题。人工智能的学习效率很高，因此Sei虽然有感情系统，他很少像现在这样烦躁。
排在后面事情都处理完了，计划最初的进展却没有什么突破。信息处理器从一开始就给出了两种具有考虑价值的假设：人还在泉城、人已经死了。优先级在前者上，但是随着Sei在泉城的搜索范围不断扩大，“人还在泉城”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最后就在前几天降至“30%”这个临界值以下，Sei才意识到他千辛万苦要找的人要么搬走了，要么死了。
搬走了固然好，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必要去认定她的死亡，但这也意味他能找到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从这个数字来看，这两个都是最坏的结果，没有孰好孰坏的区别。
Sei突然也想来一支烟，据说里边的有效成分尼古丁可以解压，不过他明白尼古丁对机器人是没用的。
夜风从阳台的雕花栏杆间穿梭而过。
Sei是一件很成功的仿真机器人，光从外表行为上看是不能将他从人群中区分开来的。行为逼真的表现很大一部分归功于他体内靠近心脏位置的感情系统，这使得Sei的思考方式与人类没什么明显的区别。
人类的思想总是倾向于怀旧与情怀，譬如Sei脚下的阳台有着一围古希腊风格的雕花石栏，或是有一些人总喜欢用纸写信。Sei有他自己的怀旧方式，被信息分析结果扰乱了运行的Sei感到不安，在焦虑的前提下他挤不出一个要放在教学报告中的字。无奈之下他只好从办公室里溜出来，感受被静谧的藏蓝帷幕环绕的安宁。
Sei有的时候想弄明白为什么人类会有怀旧行为，现在这项运算终于有结果了。
因为他从自己的身上体会到了对永恒的向往：
好想留住一个人。
这么想着，Sei的手不自己觉地攥紧了。
他还留有一段记忆，菲尼克斯并不知情。他深知人工智能与人类的关系在这个人的操控下已经交恶到不可逆转的地步，藏有一个对人工智能态度友善的女孩的过去这件事实一定不能被其他机器人发现。当菲尼克斯编造他的来历时，Sei面无表情一脸满不在乎，他将自己掩藏得很好。既然菲尼克斯希望他是一个被人工智能制造出来的高级机器人，他便顺着菲尼克斯的意愿在美洲生活了六年。
Sei对菲尼克斯的看法很复杂。平心而论，菲尼克斯是一个处理功能十分强大的机器人，性格也挺讨喜。若非他在Sei的来历一事上有所隐瞒和那段古怪的记忆，Sei一定会乐意地与他结为挚友，倾尽全力地帮助他处理美洲战场上的事务。
人类不喜欢被欺骗，Sei也是。
无论菲尼克斯撒谎的目的出于什么，他的过去不能轻飘飘地揭过。
过去的记忆已经损坏到不可能修复的程度，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即使菲尼克斯知道些什么，如今他选择叛逃，回去一定会受到菲尼克斯严厉的报复。
虽然菲尼克斯不会苛待手下，但这不代表他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现在想要找到那个连脸都不识的女孩，只能借用军用数据对比仪和人口数据库。
不过这两样都是经大法院批准才能调用的工具，现在普遍用于前线战场——它们经常用来确认面目全非的尸体的身份。
风撩起Sei的发尖，面颊上传来发尾像鸟羽一样轻柔的触感。今天，在和星一同从学校回家的路上，Sei怕涌动的人潮会挤散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星，于是他抓着星的手像在带一个小孩子回家。那时星的手掌被他紧紧握住，手指却虚搭在他的手心。星的指尖时不时颤动一下，指尖轻点，就像一支柔软羽毛在轻轻撩拨着他的心。
Sei掩面深吸长呼一口气，在别人看来这人是要用空气把肺挤炸，然后又长长吐了出来。
他的情感系统通知他，经过反复确认，这种感觉叫“情动”。
其实这种感觉在这段时间已经反复出现许多次了。
——就在刚刚，他被情感系统告知他喜欢上了星。
不行啊，Sei，你是一个机器人的事情星并不知晓。现在这个世界十个人里有十个人被机器人伤害过，如果星知道了你是一个高级机器人，先别提她从此没有可能再与他往来，只要有她的举报你就会被销毁回收。
更何况，还有一个重要的女孩子要找……
不行啊……

 为了军用数据对比仪和人口数据库，如今Sei和星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Sei不停地进行实验发表论文以期在学术界积攒声誉。星知道Sei的目的后毛遂自荐做他的助理——她一个没有资历的大学生想进联盟科研院是很困难的，不如在前期尽力帮Sei然后紧紧抱住他的大腿。
Sei没有指责星不思进取，在电脑看来有效的方法就是可以执行的办法。
据说在创造力上人工智能再高级也不能超越人类，星或许是证据之一。
还有一个多学期就要毕业了，星选修完了神经学，立即和Sei分享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点子：
义体。
和传统义肢不同的是，义体是军用的。为了保证战斗力，要求行动精准迅猛的义体必须和人体神经愈合在一起才能灵活使用。
但是现今人类被人工智能们咬怕了，古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许多人对机器都产生了恐惧症。近年来反对科学进步的游行越来越多，军部的人大声斥责这些游行者简直是来“捣乱”的。结果星还想让机器与人体长在一起，在他们看来一定是大逆不道吧？
但义体的确是有望打破战争僵局的利器。若能把义体成功研究出来，或只是递交一份完整的计划书，不愁联盟科研院不要他们。
成果很诱人，即便会遭到世俗伦理的口诛笔伐，它还是有研究的价值。
只要军部喜欢就行。
Sei开始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虽然他也很想继续辅导星，事实上分身乏术。
星不是那种带来麻烦的人，她承诺不会落下课业，Sei自然放心。
不过用惯了Sei老师的星，没了人给她解惑真是浑身不自在。于是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星就搬到Sei的实验室里去了。
但是Sei果然很忙，星自觉不能打扰他。最终一天也没能问几个问题，经常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星还是天天往实验室跑。
自上次在医务室里和伊斐打过照面，星发觉自己在校园里经常能见到伊斐。特别是在放学后她往实验室跑的时候。
伊斐看着大大咧咧，但对学习不比星散漫。临近毕业，她也经常黏着她弱势学科的老师们。
伊斐的热力学老师的实验室就在Sei的隔壁。
于是星和伊斐立刻熟络了起来。
这天伊斐和星约好在食堂一起用饭。
“和老师的关系好不好真是太影响期末成绩了。星，你总往Sei教授那儿去，也是因为担心学分吧？”
“嗯。”其实事情并不是伊斐想的那样，但星不想解释，随便应了。
伊斐一听整个人就来劲了：“这样，以后你每次去实验室的时候就给教授他带些点心什么的——也别管是你自己做的还是买来的——我经常看见教授他只动了一点就把午餐给回收了，瞧着就像在减肥的女生一样。
星愣了一愣，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Sei竟然经常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只以为是Sei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所以吃饭的速度也快许多。原来他简直就没吃？
这一米八的大高个，到底是怎么长的？
伊斐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趁热打铁：“动心了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学生关心老师，说明学生孝顺嘛。哪有老师不喜欢好学又孝顺的学生的？”
虽然星不缺高级空气动力学的学分，但Sei的身体状况她不能不在意。
Sei自美洲流落至此，或许正是因为吃不惯中餐而食欲恹恹。星狠一狠心，打算自己掏腰包去黑市买肉给Sei做西餐吃。
如今食物都实行分配，额外的食物只能去地下黑市买。
这日星和Sei打了声招呼，说是有点事情先回家了。Sei到底不是星的监护人，没打听是什么要紧事，也不反对。
黑市一直在被政府取缔。可这些人过惯了舒服日子，一下子连吃的都被分配了，实在是牙痒痒，总要弄点什么塞塞牙缝。官方的人为了威信不能把分配踹在一边撒手不管，打击是有的，也派人来抓过。可这些民生的事情很多时候不能死死攥着不放，不然怕是要造反。抓要抓，抓了之后也就没收货物、不清不重押个十天半个月也就放出来了。这些人从前怎么讨生活，出来以后还是继续卖黑货。只有这黑市的位置总在变动。
所以黑市屡禁不止，猖狂到现在。
黑市不是什么真的地下的昏暗场所里的菜市，它经常藏在一个合法的店铺里边。
星虽然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无奈却不知道近日黑市开在哪里。因为她本人对吃的要求不高，目前分配餐在她看来还没有到惨无人道的地步，即便嘴馋还有气味食物块可以嚼。再加上她们这种毕业以后是直接要进国家军部的人，对法律就更加严谨了。
预想赶不上变化，没想到她要为了Sei破戒。
幸好公寓里住在星楼上的老婆婆是黑市的常客。星平日里没少收她偷偷做出来的佳肴。
有老婆婆带路，星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总算是有机会进黑市了。
老婆婆一路上像家长一样问问星在学校里如何、成绩如何、男朋友如何……
星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呛了一呛。
老婆婆瞅着这么个黄花大闺女：“女孩子总要找一个意中人互相依靠扶持的。你也老大不小了……”
星看着街两边竖得高高的楼房，霓虹灯管和密集的电线将水泥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干笑一声：“奶奶，您别挤兑我了。我以后是要去前线战场的人，哪能耽误别人。”
这时，婆婆才记起星是随军工程系的学生，国家亲督培育的人才，以后也要忠心耿耿给国家效力的。她突然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小星啊……你这次去黑市真的只是去买肉？

可别还有什么勘察任务吧？

“真的。奶奶，你要帮我保密啊。”婆婆还是没有收回审视的目光，只得压低了声音胡诌给婆婆听，免得她半路就罢工不带路了，“奶奶您也知道我亲人都不在身边，平时寂寞得很。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室友。他近日被分配餐吃坏了胃口。我就是单纯地想给他做顿吃的。奶奶，我们这种学生参加非法活动是要记过的，您可一定要帮我啊！”
经她这么一提，婆婆突然记起来楼下的确来了一个新住客，还是一个挺高大挺好看的人。于是瞄了星一眼，又想到那句“不耽误人家”，只好叹了一口气。
高楼之间一条又一条粗线悬挂着，那是许多束电线纠缠在一起的结果。在泉城是看不到完整的天空的，不是高楼挡了视线，就是电线捆住了天空。
但她总要出城，出了这片大陆。
所以Sei现在不能出事。

By.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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